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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里的巫师棋:欧洲史上最重要的棋子

2018-04-10 南希·玛丽·布朗 三联书店三联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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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读书和新知』


神秘的刘易斯棋,1831年发现于苏格兰赫布里底群岛最西端刘易斯岛海滩的一座沙丘窖藏中。这些棋子大部分由海象牙雕刻而成,材质珍贵,做工精细,发现之后立刻成为众位收藏家竞相争夺购买的珍宝。现在,它不仅仅是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还是许多歌曲、小说、影视剧的素材蓝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哈利和罗恩下的巫师棋就是刘易斯棋。 刘易斯棋每个棋子都代表了一种人物和一段历史,这里有追求奢华艺术品的主教、喜欢穿短裙的国王、冷酷无情的王后、手艺精湛而身份神秘的雕刻师,以及骁勇善战的维京狂战士。可以说,掌握这一盘棋,你就可以了解整个北欧世界。


*文章节选自《象牙维京人:刘易斯棋中的北欧神话和历史》( [美]南希·玛丽·布朗 著 三联书店2018-2)。文章版权所有,转载请与微信后台联系。




失落的棋子(节选)

 

文 | [美]南希·玛丽·布朗


19世纪早期,在赫布里底(Hebridean)金黄色的海滩,大海揭开一个沙丘中的小石屋窖藏,里面是古老的宝藏:92枚象牙雕刻的棋子,还有装棋子的袋子和系袋子的带扣。其中78枚是刘易斯棋子,它们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棋子。这些高4—10厘米的棋子均为古挪威风格的小雕像,每一枚棋子人物的面部表情都颇为怪诞:国王激昂且坚忍;王后或忧郁或惊骇;主教满月般的脸看上去很平和;骑士很强悍,但他们骑着的小马有点儿滑稽;战士代表车的形象,在激烈的战斗中有些狂暴地咬着自己的盾牌;兵卒没有具体造型,是普通的八角形,数量很少,只有19枚,另有14枚普通的圆盘形的可能是兵卒,也可能是另一种跳棋游戏的棋子。这个窖藏几乎可以凑成4副完整的国际象棋(仅有1枚骑士、4枚车和44枚兵卒遗失了),它们由1360克重的海象牙制成。

 

谁雕刻了这些棋子?在哪里雕的?它们是如何来到这片沙滩的,或者说它们是如何到达苏格兰最西端的刘易斯岛的?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历史也有许多缺失的环节。要玩这个游戏,我们就得动用自己的每一丝想象力去填满那些空白。

 

我们找到了关于这些棋子的线索,其中一些来自中世纪的传说,还有一些来自现代考古学、艺术史、法医学和桌面游戏的历史。刘易斯棋的故事涉及维京人在北大西洋从793年到1066年的全部历史,海路将相距甚远、文化截然不同的地区连接了起来:挪威和苏格兰,爱尔兰和冰岛,奥克尼群岛(Orkney Islands)和格陵兰岛,赫布里底群岛和纽芬兰。他们的故事揭示了维京人向西航行背后的贸易原因,探讨了维京人对苏格兰的影响,并展示了直到1266年苏格兰国王最后拿回自己的岛屿前,挪威王国是如何统治整个北大西洋近五百年之久的。它还揭示了罗马帝国统治的衰落,基督教如何被维京人挣扎着接纳并最终取得正统地位的过程。最后,刘易斯棋子的故事揭开了12世纪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女艺术家的神秘面纱:来自冰岛的巧手玛格丽特(Margret the Adroit)。


 

刘易斯棋子是苏格兰考古史上举世闻名的宝藏,对于苏格兰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 of Scotland)前馆长戴维•考德威尔(David Caldwell)来说,它们也是最珍贵的藏品。该馆位于爱丁堡,有11枚棋子现藏于此。考德威尔和他的同事马克•豪尔(Mark Hall)在2010年编纂的博物馆手册中这样写道:“这些棋子的价值难以用金钱衡量,多年来它们给观众带来的文化意义和乐趣是无法估量的。”正如考德威尔和我在博物馆的咖啡馆喝下午茶的时候对我所说的那样:“如果你了解它们的价值,就根本不敢去碰它。”

 

为时已晚,我已经花了一个小时把玩其中4枚棋子。脱离玻璃展柜的它们,简直令人无法抗拒,触手生温,色泽明亮,看着一点儿都不旧,不可思议的是它们仿佛有生命一样。它们在手掌上是那么光滑,有质感,好像随时可以开局。我用桌子代替32平方英寸的棋盘,将棋子置于桌面上,它们发出令人满意的咔哒声。我选择的国王、王后和车棋子大小都差不多,高6.9—7.6厘米。主教要大得多,算上法冠将近9厘米。尽管很难将59张面孔按大小进行分类排序,但我认为它们显然能凑成不止一副。我们只能凑齐两整副棋子,剩下的就残缺不全了。刘易斯窖藏可能包含4副以上棋子,但缺失的棋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多。

 

也许有一些损坏或腐朽的棋子被发现者留在了那片沙滩或那个石屋中。关于发现棋子的记载是有些矛盾的,但是这些藏品看上去又确实被整理分类了。我们目前所拥有的这些棋子竟然完好地在地下躺了差不多六百年。除了表面蛛网般的裂纹至今无人能够解释成因(虫眼?被植物根系分泌的酸腐蚀?被海洋腹足类动物损坏?),以及奶油底色上的暗斑外,我手上的这枚主教棋子看起来像是崭新的:身着十字褡,头戴法冠,紧握着的牧杖接近脸颊,右手举起,僵硬地做祈福状,大拇指又大又长,鼻梁笔直,双眼距离很近,嘴歪歪地咬合在一起,下颚宽厚,不像是个苦行者。它是用海象牙的牙根部分雕刻而成的,翻转过来看,很难透过光滑的表面看到黑色的颗粒状牙核。

 

车棋子也是由优质海象牙制成的,同样富有光泽,和主教棋子一样布满细裂纹。“战士”挥舞着剑,牙齿咬在风筝形状的盾上,姿态狂暴。他的龅牙不直,鼻子也是歪的,看起来好像折断过。和主教一样,他的服饰也很简单,似乎只是一件长大衣(可能是皮革材质的)。几条有力的凹槽勾勒出面料的褶皱,袖口上点缀着一行圆点。头盔则是普通的锥形。

 

无论是“车”还是“主教”,都体现出雕刻师的高超技艺,而且体现在设计本身,而非细节上。接下来观察的“国王”和“王后”则正好相反。他们虽然坐在满是装饰的宝座上,但姿势却有点糟糕:肩膀耸起,头向前探,看起来衰老且疲惫不堪。王后在沉思,下巴紧收。国王忧郁、悲观,一副丧家犬模样——我可不想用这样病恹恹的君主去战斗。不过雕刻的手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国王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头发分成四股。王后的头发编成长辫子,用带有鸢尾花形纹章的皇冠压着的面纱披在背后,看上去非常高贵。国王沉重的长袍陷在成堆的褶皱里。王后穿着百褶裙和短上衣,外罩长袍的边缘绣着花边或缀着皮毛,颈上挂着珠宝,腕上戴着手镯。一柄剑放在国王的膝盖上,剑鞘握在他手中。王后右手捂着脸颊,左手扶着右肘,左手拇指的曲线雕刻得就如同我自己的左手拇指一样。

 

国王和王后显然是一对,就连宝座背后的叶片卷曲都相似。考德威尔的同事、法医艺术教授卡罗琳•威尔金森(Caroline Wilkinson)却认为这两枚棋子出自不同工匠之手。威尔金森运用计算机对发现于刘易斯窖藏的59枚棋子进行了分析,并于2009年得出结论:工匠甲雕刻了王后和其他14枚棋子,工匠乙雕刻了国王。考德威尔直观地将B组和D组紧密联系在一起,并按照自己的标准将C组分为若干工匠的作品,从制作“差强人意”到“粗糙”程度不等。

 

我并不认为王后的雕刻工艺粗糙。我选择这对特别的王室成员来进行观察,是因为我知道它们的制作材料是不达标的。它们由一截尖牙制成,倒过来看,能看出应该算是次品。它们的底部呈C形,麻坑遍布的尖牙核只有四分之三的部分被光滑的牙釉质包住。坦白说,国王的雕工也很一般,半边的脸、身体和宝座是比较黯淡和粗糙的,好像并没怎么抛光。而王后的雕工则仔细附加了一片牙板以改善宝座的观感。这个处理是如此微妙,即使在放大镜下也很难注意到,直到放大了照片我才看到有四个小小的挂钩固定了这块板。

 

然而,王后的右手焦虑且忧伤地抚在脸颊上,让我们看到了海象牙牙核上不规则的图案。经过几个世纪的洗礼,棋子表面已经有点剥落了。她的手部有一个洞,石屋或沙丘在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如果她再待得久一点儿,就会失去手腕。这是一件使用劣质材料制作出来的精美作品,它向我传达了节俭、骄傲、决心和技巧。我可以想象那位雕刻艺术家曾大声疾呼“不要扔掉那块废料!”,然后把所有的手艺倾注到59枚棋子中最小的这枚上。

 

这枚沉思中的小小王后站在我的掌心上,令人着迷。

 

有位艺术家,名叫玛格丽特

 

大英博物馆藏有48枚具有人的形象的棋子,还有八角形的棋子、平盘和带扣。刘易斯棋子是“镇馆之宝”,“参观者只要一进入展厅就会主动寻找它们并被其所吸引”。该博物馆的设计师如是说。


英国广播公司(BBC)第4频道曾播出过一套博物馆系列节目《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A History of the World in 100 Objects)。在该节目中,虽然刘易斯棋按年代顺序排第61号,但馆长詹姆斯•罗宾逊(James Robinson)却在节目中承认“没有其他藏品能与刘易斯棋的魅力相媲美”。他还把这些棋子与希腊卫城的大理石雕塑相提并论:“这些刘易斯棋是我的埃尔金石雕,虽然它们很迷你,却可能拥有体现人类历史的真正价值。”

 

棋手们也醉心于刘易斯棋子。包括主教、王后,以及唯一使用狂怒的维京巴萨卡形象作车的一副棋子,被《纽约时报》国际象棋专栏的作家迪伦•勒布•麦克莱恩(Dylan Loeb McClain)称为“历史上最著名且最重要的棋子”。穆雷(H. J. R.Murray)长达900页的著作《国际象棋史》(The History of Chess),以刘易斯棋里的骑士形象作为封面。这本书出版于1913年,现今仍被视为关于此游戏的权威著作。2011年,机器人工程师在寻找一套国际象棋去测试Gambit(一个自制的mid-cost 6-DoF型机器人操作系统,能在非理想状态下与人类玩桌面游戏)时,他们选择了刘易斯棋,当然,用的是树脂赝品。

 

棋子是维京时代的标志,尽管已经过了一百年甚至更久。《维京时代的冰岛》(Viking Age Iceland,2001)、《维京时代读本》(The Viking Age: A Reader,2010)、《维京人及其时代》(The Vikings and Their Age,2013),以及其他关于维京历史的书籍都把刘易斯棋印在封面上。维京展览的策展人也偏爱刘易斯棋子。2013年在丹麦国家博物馆(Danish National Museum),和三个咬盾牌的车棋一起展出的还有牙齿上带刻划痕迹的头骨(反映了一种维京式的美容遗存),匕首、斧子、矛(可能是魔法护身符),以及盾牌饰钉、弓箭、头盔、剑,还有一组折叠梳子(众所周知维京人对打理自己的头发是出了名的讲究)。

 

英国儿童习惯将这些棋子称为“诺格”(Nogs),这个名字来自动画师奥利弗•皮斯特盖特(Oliver Postgate)和彼得•菲尔曼(Peter Firmin),他们的《诺金诺格传奇》(Saga of Noggin the Nog)从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在BBC播出。它们也是哈利•波特的棋子,在2001年上映的电影《哈利•波特与魔法石》(Harry Potter and the Sorceror’s Stone)中,有一场生死攸关的对弈,哈利学习的巫师棋的原型就是刘易斯棋——棋子活了,王后站起来,将王座投向对手。在2011年出版的童书《沉睡军队》(The Sleeping Army)中,它们又活了过来,帮助一个小女孩完成了神话般的冒险,该书的作者弗朗西斯卡•西蒙(Francesca Simon)以“捣蛋鬼亨利”(Horrid Henry)系列蜚声文坛。2012年迪士尼-皮克斯的电影《勇敢传说》(Brave)中,这些棋子教会一个精力旺盛的公主何为“战争、混乱和毁灭”。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剧照

 

在英格玛•伯格曼(Ingmar Bergman)执导的《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1957)中,马克斯•冯•西多(Max von Sydow)用刘易斯棋中的骑士一搏生死。这些棋子还出现在电影《复仇雄心》(Le Bossu,1959)、《雄霸天下》(Becket,1964)和《冬狮》(The Lion in Winter,1968)中。

 

这些棋子还为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的一本推理小说的封面增添了魅力。在2012年“神秘博士”(Doctor Who)系列电影和2013年彼得•梅(Peter May)执导的惊悚片《棋子》(The Chessmen)中也有刘易斯棋的出现。

 

诗词与歌曲中也常提到这些棋子。苏格兰民谣歌手沃克尔•麦克莱恩(Dougie MacLean)曾唱道:

 

创世之初的时代

跨越银色的海面……

他们随传奇而来,那传奇太晦暗无法言说

却独具魅力

迫使我们向其探寻……

 

没人质疑刘易斯棋在文化上的重要性,也没人质疑它们是用格陵兰岛的海象牙制作而成的(除了用鲸牙制成的那4枚)。大家还坚持认为,根据主教所戴冠冕的风格判断,它们必定雕刻于1140年之后,当时主教的服饰风格已有明显改变。

 


若要问起刘易斯棋从何而来,雕刻者是谁,争议简直满天飞。


1832年,在关于这些棋子的第一部学术研究成果中,大英博物馆的弗雷德里克•马登(Frederic Madden)将目光锁定在车棋的一个“特征”上:“咬盾牌是一种奇异的表现方式。”这种行为固定出现在冰岛萨迦中典型的狂暴角色上,据说他们是13世纪冰岛作家斯诺里•斯蒂德吕松(Snorri Sturluson)笔下北欧奥丁神(Odin)的战士。基于这部以及参考其他文学作品,马登认为刘易斯棋子“于12世纪中叶在冰岛制成”。

 

他的观点一直站得住脚,直到1874年挪威的安东尼厄斯•范德林德(Antonius Van der Linde)以文献学为证据攻击他的观点。就像威拉德•菲斯克(Willard Fiske)1905年出版的作品《冰岛棋子》(Chess in Iceland)一书所说,真正的原因是民族主义激情:“冰岛,或者冰岛棋子,就像斗牛士的红布一样,总是能激起范德林德博士尖刻的愤怒情绪。他会睁大牛眼瞪视,并立刻将他的愤怒高高抛向空中。”

 

从那时起,艺术史学家开始将国王、王后和主教座椅背后精心设计的旋涡形装饰与哥本哈根、伦敦的博物馆中4件象牙雕像进行对照。其中1件于1715年发现于挪威特隆赫姆(Trondheim)附近的一个小岛上,另外3件出处不详。这种旋涡形装饰也很像英文手稿中的画饰、挪威和冰岛的木雕,还特别像英格兰、苏格兰、瑞典和挪威12世纪的特隆赫姆石雕。

 

考古学家还发现了其他证据。19世纪80年代,特隆赫姆圣奥拉夫教堂(Saint Olav’s church)的废墟中出土了一件残损的象牙小雕像,当时被认为是圣母玛利亚像。1990年,它又被认定为刘易斯棋中的王后,由于小雕像已丢失,可供依据的只有一张草图。研究者假定,如果满足“有一个作坊,借鉴若干本土技巧和方法,有充足的象牙供给,处于一个适当且充满活力的文化氛围中”这些条件,那么在特隆赫姆大主教宫殿的附近,就可以制作出刘易斯棋。

 

几年前,在瑞典的伦德(Lund)发现了疑似刘易斯棋“骑士”马匹前蹄部分的象牙残片,然而那里并没有制棋作坊。1817年,在爱尔兰的一个沼泽地区发现了类似的王后棋子,附近也没有作坊遗迹。1952年,在格陵兰岛因纽特人的营地发现了一枚残损的(也许是未完成的)王后棋子,还有3枚棋子完全来历不明(大英博物馆的一枚残损的“主教”,佛罗伦萨巴杰罗美术馆的一枚“骑士”,卢浮宫的一枚“国王”),这几枚棋子看起来都与特隆赫姆发现的残损王后棋子的草图非常相似。

 

奇怪的是,考古学家们现在常作为标配使用的物理测试方法并没有用在研究棋子上。为什么呢?考德威尔告诉我:“作为馆长,我们有责任保护展品不受损害。”即便是从挑选出来的棋子底部抠下指甲大小的一片样本(实际上最多也就需要那么大),也会造成伤害,博物馆馆长会因此遭到诟病。而且考德威尔认为,测试结果并不能解决争议。碳元素测年依据样品中放射性碳元素14C的衰变结果,会给出一个年代范围,通常误差在50年左右;而对刘易斯棋年代的争论在20—25年这个范围内波动。对象牙的锶同位素分析可以确定格陵兰岛是海象牙的来源地,但这一点已经得到业内的认可了。

 

考德威尔和豪尔在2010年写道:“有限的证据倾向于特隆赫姆……”他们的主要观点是“目前大多数学者都希望把这类小手工艺品的制造地定位在城镇或大型交易中心,能制造出这类名品的工匠们或许更喜欢在那样的环境下兴旺发展”。



就在同年,冰岛象棋爱好者、土木工程师格维兹门迪尔•索拉林松(Gudmundur G. Thorarinsson)又提起了马登的观点,即刘易斯棋子雕刻于冰岛。他指出,1195—1211年在冰岛南部的斯科尔霍尔特(Skalholt)大教堂,有一个女人受雇为主教帕尔•荣松(Bishop Pall Jonsson)雕刻奢侈的海象牙制品,用以分发给主教在丹麦、挪威、苏格兰和格陵兰的同人。13世纪的《主教帕尔萨迦》(Saga of Bishop Pall)记载他送给特隆赫姆大主教“一根海象牙制作的主教牧杖,雕刻得非常巧妙,整个冰岛还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艺术品;它由巧手玛格丽特制作,她是当时冰岛技术最好的雕工”。索拉林松推断,玛格丽特应主教的类似要求制造了刘易斯棋。

 

索拉林松在互联网上发表了关于玛格丽特和主教帕尔的理论,但是没有得到广泛认可。“刘易斯棋绝不会产生在冰岛!”ChessCafe.com网站上的一个挪威象棋大师对此嗤之以鼻。听闻随着刘易斯棋巡展,还计划在爱丁堡举办研讨会,索拉林松想要趁此机会表达他的观点。虽然未能获邀发言,但他和他的朋友还是毅然赴会。“那两个家伙就这么从冰岛出发,毫无预兆地出现,轰炸了研讨会!我们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考德威尔一边笑着回忆,一边这样告诉我。在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声明中,考德威尔重申他相信棋子制作于挪威,并补充道:“我很高兴我们的研究和极受欢迎的展览《刘易斯棋:真相》(The Lewis Chessmen: Unmasked)再次引燃大家的争论。”

 

苏格兰圣安德鲁斯大学(University of Saint Andrews)中古史学家亚历克斯•伍尔夫(Alex Woolf)的话却说得没这么委婉。正如《纽约时报》所报道的,伍尔夫博士说道:“用海象牙来制作棋子是昂贵的,必须有富人雇用工匠并支付材料费才行。而冰岛却有点儿像个遍地农夫的杂乱区。”他还补充说:“棋子是精美的艺术品,这么和你形容吧,在艾奥瓦州(Iowa)弄不出个大都会博物馆。”


斯科尔霍尔特大教堂


那位惊动刘易斯棋子研讨会、支持巧手玛格丽特的索拉林松,曾一度被当作冰岛总理的最佳候选人。他有耐心、温文尔雅、热心,还是个活动策划人——组织了1972年在雷克雅未克(Reykjavik)举办的鲍比·菲舍尔(Bobby Fischer)和鲍里斯·斯帕斯基(Boris Spassky)那场著名的国际象棋对弈。索拉林松喜欢表演,常为民间组织的会议提供餐后娱乐节目。在2000年举行的雷克雅未克国际象棋俱乐部100周年庆典时,他想做一件大事。我们在雷克雅未克会面时,他追忆道:“我正在查阅冰岛的国际象棋史,一位大师问我:‘你见过刘易斯棋吗?’”


索拉林松读了马登1832年的论文《刘易斯岛发现的古老棋子》(“The Ancient Chessmen Discovered in the Isle of Lewis”)、菲斯克1905年的著作《冰岛棋子》、穆雷1913年的《棋子的历史》、斯文比约登·拉弗松(Sveinbjorn Rafnsson)1993年的《斯科尔霍尔特主教帕尔·荣松》(Páll Jónsson Skálholtsbiskup)、海尔吉·格维兹门松(Helgi Gudmundsson)1997年的《海上》(Um Haf Innan),这些都是不懂冰岛语的人难以理解的作品。他还读了很多萨迦,中世纪冰岛语和现代方言之间的差异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冰岛古籍》(Íslenzk Fornrit)是雷克雅未克的古冰岛语社会文献(Old Icelandic Text Society),自1993年以来被看作解说萨迦的关键文本。这套书已出版24卷,囊括了大部分萨迦。天意如此,2012年《主教帕尔萨迦》问世,索拉林松阅读后,被玛格丽特和主教帕尔的故事深深吸引。

 

主教帕尔生于1155年,是挪威“光腿”国王马格纳斯的曾孙。这位国王征服了北苏格兰、赫布里底群岛、奥克尼群岛和设得兰群岛(Shetland Islands),“光腿”这个绰号源自他喜欢穿苏格兰方格呢短裙。马格纳斯国王于1093—1103年在位,他的后人统治挪威直到1266年北苏格兰和众群岛作为《珀斯条约》(Treatyof Perth)的部分内容回到苏格兰皇室手中。在这一个半世纪中,马格纳斯国王的冰岛亲戚经常拜访挪威,在那儿他们被当成皇室成员。


冰岛和苏格兰群岛之间的关系同样紧张。主教帕尔的兄弟萨蒙德(Saemund)同奥克尼伯爵的女儿订了婚,然而婚礼却没有举行。因为两个家族在谁的地位更高这一问题上没能达成共识,所以也没能决定该由谁动身去另一方的地盘举行婚礼。

 

主教帕尔年轻时就成为了哈拉尔伯爵(Earl Harald)的家臣,这位伯爵统治着奥克尼群岛和北苏格兰的凯斯内斯(Caithness),还不时掌控着赫布里底群岛的刘易斯和其他岛屿。帕尔在英格兰接受教育,很可能在他的叔父主教多莱克(Bishop Thorlak)进修过的林肯大教堂(Lincoln Cathedral)学习。回到冰岛,帕尔成为一个富有的首领,婚后育有四个孩子。他因学识广博、拉丁文优异、家宴奢华、歌声优美、品位高雅而远近闻名。传闻是他写作了丹麦历史(现已失传)和奥克尼群岛的历史《奥克尼岛民萨迦》(Orkney Islanders’ Saga)。

 

1194年帕尔当选主教,第一次航行至特隆赫姆进行就任仪式,却没能见到大主教埃里克(Archbishop Eirik)。因与斯韦雷国王(不久即被驱逐)发生争执,大主教埃里克已逃往丹麦避难。国王斯韦雷在奥斯陆(Oslo)附近主持仪式,帕尔在那宣誓成为神职人员,但拒绝与妻子离婚。他继续向南来到丹麦的罗斯基勒,与克努特国王会面;跨越伦德(Lund)海湾(属瑞典,后属丹麦),最后被大主教阿布萨隆(Archbishop Absalon)封为主教。历史学家萨克索后来为这位大主教撰写了他在丹麦的历史,帕尔可能也被记录在其中。

 

在冰岛南部的斯科尔霍尔特,主教帕尔的前任建造了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最大的木质构造的教堂,木材都要靠进口(冰岛没有高大的树木)。在《主教帕尔萨迦》中(相传由帕尔的儿子撰写),我们读到主教帕尔用进口玻璃窗和一座大钟楼装饰斯科尔霍尔特大教堂,并将内部涂画得很华丽,还弄了一面由金银和象牙装饰的圣坛屏。象牙由巧手玛格丽特雕刻,其他工作由“神龛工匠索尔斯坦”(Thorstein)完成,他也是帕尔雇来的。索尔斯坦的绰号源于他给帕尔的叔叔多莱克(前任主教,1198年宣布成为圣徒)建造了神龛。装着圣多莱克圣骨的神龛(或者叫圣物匣)长11.5厘米,用木头制成,外表为房子的形状,表面镀金、银并镶满珠宝。

 

1309年,斯科尔霍尔特大教堂被夷为平地,帕尔精心构建的窗子、钟楼和圣坛屏也毁于一旦。圣多莱克的圣物匣被从火中救出,却没能逃脱宗教改革。1550年,匣子上的金银珠宝被剥下来送到哥本哈根,因为此时冰岛已沦为丹麦的殖民地。

 

然而主教帕尔时代的两件艺术品却保留了下来:他的石棺和牧杖。他的儿子在萨迦中写道:“石棺雕刻精美,展现了高超的技术,他就在里面长眠。”1954年,在斯科尔霍尔特重建新的教堂,石棺被发掘出土。人们发现,与随葬的是据说由巧手玛格丽特制作的海象牙牧杖相似的另一根牧杖发现于格陵兰岛的墓葬中。如果能证明这两件精美的艺术品均出自玛格丽特之手,那么她就很有可能是雕刻刘易斯棋的那个人。



她有大量的海象牙可任意支配。主教帕尔的亲戚所率领的船队定期驶往格陵兰岛购买海象牙和其他奢侈品,比如白隼。其中一些被帕尔作为礼物送给国外的朋友,一次是通过主教古德蒙德在1202年的一次计划外的绕行——经赫布里底群岛通往挪威时送出;还有一次由其子在1208年访问奥克尼群岛和挪威时送出。帕尔也收到了金项链、质地优良的手套和镶金的主教法冠等回礼。

 

研究人员发现,遗址中没有迹象表明主教帕尔在任期内在斯科尔霍尔特设置象牙工坊。教堂和主教的住宅几个世纪以来都位于相同的地方,在考古发现上体现在12世纪的地层被17世纪的地层所打破,在2002—2007年的发掘中被大面积揭露。从这些地层可追溯到另一位重要的冰岛主教时代,他的兴趣在于收藏中世纪的手稿,这直接导致了斯诺里·斯蒂德吕松作品的再次发现,因此挪威历史、北欧神话和我们目前已知的维京文化的大部分知识得以保存下来。

 

最近的考古发现表明,在12世纪的冰岛,制作人形棋子是很普遍的。一枚用鱼骨制成的战士形象的车棋于2011年在冰岛北部锡格吕内斯(Siglunes)的一处钓鱼遗迹被发现。虽然只残存了一半,且在潮湿的土壤中埋藏了太久而被腐蚀,但如果跟刘易斯棋里的车棋放在一起,真的看不出什么区别。

 

“真是惊人地相似。”索拉林松说,还将锡格吕内斯出土的棋子与刘易斯棋里的车棋并排摆在他的著作《刘易斯棋子之谜》(The Enigma of the Lewis Chessmen)的封面上。“制作它的艺术家真的很了不起”——指锡格吕内斯出土的车棋,“不知道另一个艺术家怎么样”——指发现于隔海相望的刘易斯岛的棋子。


是巧手玛格丽特受主教帕尔的委托雕刻了刘易斯棋子吗?除非斯科尔霍尔特的发掘工作重启,并发现象牙工坊存在的证据,否则我们无法盖棺定论。但是作为出土了重要遗物的地点,“有限的证据”将冰岛置于与特隆赫姆相同的地位。


持有一副棋子,可以玩无数种游戏。现在,让我们将棋子一一摆上棋盘:车棋,告诉我们刘易斯棋子是在哪里、用什么制造的;主教,提示我们是谁委托别人制造了它们;王后,包括巧手玛格丽特,制造了它们;国王,暗示棋子被作为王室礼物赠送的对象;骑士,从19世纪30年代至今一直捍卫着棋子。



《象牙维京人:刘易斯棋中北欧历史与神话》

[美]南希·玛丽·布朗 著 赵越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8-2 

ISBN:9787108061386 定价:4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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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昏暗的尽头写作,重建明亮的地图。——卡尔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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