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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一刻——无情的沼泽地

惊魂一刻——无情的沼泽地作者:祖杰锋
亲 历

故事发生在一九七零年六月上旬的某一天,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至今想起来我还都心有余悸……。

大地陆续解冻以后,我们的营地黄沙岗就成了一个绿色的孤岛,沙岗上不论大树小树还是荆棘,树冠上都长满了嫩嫩的绿叶。营地周围沼泽地的“塔头”上,也长出了一大撮儿一大撮儿的青草;没有塔头的地方青草则连成了片。我非常喜欢绿色,我都不用远走,只要站在我们的帐篷门口,就能把那美丽的自然风光尽收眼底。哪个季节让我们最开心的是,当清晨我们还都猫在被窝里时,就能听到林中那各种鸟儿美妙的叫声,你要想多睡会儿都难。


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各种小昆虫也不甘落后,也都纷纷活跃起来了,不论你是在帐篷里还是帐篷外,它们时不时地就会叮上你一口,让你“回味无穷”。从沙岗的小路向坡下走去,走不了五六十米就到了塔头成片的沼泽地。我两脚分别踩在两个塔头上,颤一颤,脚下感觉软绵绵的,这时塔头周围的水则泛起了涟漪,眼看着涟漪又向四外的塔头散开——。这时你就会发现,塔头与塔头之间旳水是清澈透底的,随风摇曳的绿草与水中静止的陈年腐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熬过寒夜的人看到了大地的生机,心里总会生发出一种满满旳阳气感。可要再环视一下周围那片不知深浅看不到边际的绿色沼泽地,心中的感受是极其复杂的,是五味杂陈。我说句实在话吧,那是一分惬意,六分空虚,三分恐惧,因我心里实在是没底。再者,老兵们也不止一次的嘱咐我们说:“你们小青年可千万不要乱闯啊,万一要遇到‘酱缸’那可就不好办了。”


在北大荒一提起“大酱缸”,那可是令人胆战心惊的一个词,因我刚到边疆的时候,就听五连的老兵跟我们说过一件类似的事件,说是五九年的三个山东女支边因为想家,她们想偷偷地溜走,她们出逃那天,尽管是选在了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但她们还是迷失了方向。三个女支边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大草甸子,她们更没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着的竟是死亡之谷——“大酱缸”。因为月光把大地照得通亮,前面的那个人陷进去的时候,后面那两个人看得都很清楚,出于本能第二个人就赶紧跑过去拉她……。当时她们也和我们一样,根本就不知道“酱缸”是怎么一回事儿,第三个人一看情况不妙,她一边往回跑一边绝望的高声呼喊“救命” ……。周围静极了,那个幸存者哭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听见,她再跑回去一看,草甸子上就只剩下了她的那个挎包和一个花包袱。幸存者吓傻了,一阵寒颤过后,幸存者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只好又顺着原路返回了连队。我们到边疆时,那个幸存者才只有二十八岁,她目光呆滞,看上去就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这位受过强烈精神刺激的山东支边女青年,她每天只知道挑着猪食去喂猪,还时不时地拿出老乡的那件遗物自己端详。这种事儿我们听了就不寒而栗,自己也最怕碰上这种倒霉事儿,但最终还是让我碰上了。虽说后果没那么严重吧,说是酱缸,不像;说是水泡子,可它楞是连人带车带四匹马一起往泥水里吸吮……,多亏那天拖拉机作业地点离出事地点不远,否则,后果还不知咋样呢。


那天我随着拉给养的马车到团部去看病。我们出去的时候还算挺顺利,马车的车轮虽被草甸子里旳水淹没了一多半,但沿着拖拉机走过的路很快就走出了那片沼泽地。因我们连队离团部比较远,那天到团部时天已过午,等办完事天也就黑了,因此我们就在团部招待所住下了。

转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我们就赶忙上路了。因我们连队离团部比较远,听老兵们议论说,少说也得有八十里旱路,这八十里旱路中,少说也得有四十里的塔头甸子,其余的是土马路。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四个多小时后,再跨过那片沼泽地也就到营地了。眼看营地就在咫尺,但轻易不敢走,因为不确定因素不摸底,谁也不敢冒失。当时马车老板儿说他饿了,他心想反正车上也没拉多重的东西,干脆抄个近路回连队得了,车老板说的那个近路,就是直接穿越那块沼泽地。那个近路还是在没开化时走过的路。说句实在话,车老板说他饿了,我们也饿了,我们也希望能快一点儿到达营地。就在我们离营地还有二百米的时候,车老板儿看着眼前那片青草稀疏的开阔地,他有点儿含糊了。车老板儿下了车,他试探着朝前慢慢地走去。车老板儿是越走越快,他轻松的穿过了那片塔头地带就踏进了水泡子,他又淌进水里试了试,然后车老伴儿他高兴的跑回来对我们说:“我觉着问题不大,四匹马一齐使劲儿完全可以闯的过去。”接下来车老板儿嘱咐我们车上的四个人说:“你们几个不但要坐稳当了,还要死死的抓住刹车绳子,以防被马车给甩下去。


我们四个人都往中间靠了靠,每个人都紧紧地抓住了刹车绳子,我又把我的脚蹬在了我认为的最佳位置。车老板儿问我们说:“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我们齐声回答说:“都准备好了。”车老板儿往车上一蹿,他就稳稳的坐在了车前面,车老板“我-我-我”的吆喝了几声后,随着车老板儿他猛一甩鞭子又跟上一声吼,四匹马一起向前蹿了出去……。可还没容我们东倒西歪的想过味儿来,马车三蹿两蹿的就穿越了塔头甸子,并误在了水泡子深处,我趴在车上抻着脖子往下看了看,车轱辘已经完全没在了水里,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瞬间发生了。这时,车老板儿他可真急眼了,他叉开两腿站在车前面的两根辕杆上,他一只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鞭子,任他怎么连抽再声嘶力竭的吆喝着也都无济于事。车上的老同志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说:“麻烦了,这回咱们可能误酱缸里了”。 


车上的老同志嘟囔说车误“酱缸”里,开始我还真不以为然,我还以为他们在有意吓唬我呢,当我回过头看那四匹马的架势时,可真把我给吓坏了。那四匹马的耳朵都竖着,脖子都伸的长长的用力向前拽着,后腿就一个姿势用力的向后蹬着,从马肚子起伏的频率可以看出,几匹马的呼吸当时已经相当急促。尽管车老板儿他用嘶哑的声音竭尽全力的喊着号子,还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就这样僵持了有十多分钟,眼看着马屁股上的汗珠子都直往下淌,连车带货带人也在继续往下沉……。

救 援

还是老司务长有经验,他一看再这样僵持下去不行,弄不好就会车毁人亡。


老司务长他轻手轻脚的爬到车前面,他果断地对车老板儿说:“你赶紧从马背上爬过去下车稳住马,绝对不能让马再后退半步啊!”老司务长又吩咐一个本地青年说:“你也赶紧也从马背上爬过去下车,跑步到驻地去找个拖拉机来。”那个本地青年按着司务长的吩咐,轻手轻脚地从马背上爬过去跳下车就往营地狂奔,司务长大声喊他说:“别忘了带上钢丝绳啊!”司务长又回头安慰我说:“你千万不要慌啊,你只要抓住了绳子,控制住身体不要继续往下滑就行。”我那天一是为了下车时方便,二是为了欣赏那生机勃勃的原始绿色,我不但是坐在了车尾部,而且还一直都是脸朝后面坐着。你要问我已经折腾了那么半天,怎么我还没有转过身来呢?为了马拉着轻便,我们那天坐的位置大都靠后,如果我们动弹的稍微不对路子,就会加速车体的下沉。就说车上的东西不太重吧,也有六七个麻袋在车上摞着,我们又都是坐在麻袋上面。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有谁随便的动弹一下,都有可能酿成恶果,因为那一刻车体就是一个天平。其中两个人都从马背上爬下去了,就说司务长嘱咐了不让我动,但因求生的欲望在作祟,我想下一个该轮到我往车前爬了吧……。我想我抓住绳子向后稍转了下身,身体是转过来了,可谁知我心里一发慌,左手竟没抓牢绳子,脱扣了,只靠那只右手死命地抓住绳子是不行的,我趴在麻袋上的身体,就迅速地就从车的尾部往下滑……。我的两只脚掉在泥水里了,我慢慢地往下沉,水迅速的没了我的膝盖,我心里是又着急又害怕呀,慌乱中我的左手又抓住了一个麻袋角儿,虽说左手使不上多大劲吧,那我也死命旳揪着……。我曾尝试了几次想重新爬到车上,可我的两只脚在泥水里根本就找不到落脚点,找不到落脚点,两条腿就使不上劲,甚至连扑腾一下也不敢,我的身子还在继续往下沉……。

站在安全地带的车老板儿,他边控制着那几匹马边急切地吼着嘱咐我说:“祖排长,你千万别慌也别动啊,更不要松手啊!”我半趴半挂在车尾部则绝望的喊着:“老司务长,您快拽我一把呀!……”可我不知道,这时候老司务长他也不敢再向后来了,他要再过来车体就要向后撅起来了,东北话叫打天秤,那我就更危险了。老司务长他回过头小声地安慰我说:“不要慌,没关系,拖拉机就要来了。”在这绝望之际,我听到了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这时水已经没过了我的大胯,我的右手死死的抓住车上的绳子宁死不撒手,左手继续抠着那个麻袋角,这时我的上身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就在我接近绝望之时,拖拉机用最快的马力开到了出事地点,它迅速地调了个头,然后大家七手八脚的把钢丝绳穿过拖拉机的后牵引杠,并把钢丝绳的两个端点分别牢牢地固定在了马车的两根辕杆上,就在拖拉机控制住了马车的平衡以后,那几匹四脖子汗流的马,才被车老板卸下车后给牵走了。就在我听到拖拉机加大马力轰鸣的同时,老司务长他迅速的几下就爬到了车后面,他不顾个人安危,一只手抓住车上的绳子,探过身来,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左手,低声鼓励我说:“别慌,没事儿的,抓住了啊!”说真的,那一刻我也想不起什么豪言壮语了,想的就是一件事儿——我要得救了。突—突—突—!拖拉机的排气管里冒出了股股黑烟;突—突—突—!又是一大股一大股的黑烟冒了出来;突突突!终于把我们和一车的货物从“酱缸”里拽出来了。我脱险了,司务长的脸上淌满了汗。我们像败兵似的走进营地,那一刻我狼狈极了,好歹别人泥了呱唧的都是裤腿子和鞋子,而我的裤子你就别提了,就连上衣都湿到了胸部。还好,那天我们到营地时还没到中午下班时间,所以见到我惨相的也没几个人。


马官儿老于头他走过来对我说:“吓了一跳吧,排长?”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此时的我仍心有余悸,两条腿是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我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与司务长并排慢慢的朝着我们的帐篷走,司务长他边走边对我说;“说心里话,今天我也害怕了,看来阎王爷还是没想要你,否则我们这会儿就要准备给你开追悼会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苦笑着对司务长说:“司务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啊?”司务长他表情严肃的说:“是真的,我真没跟你开玩笑。”当时我刚从噩梦中醒来,心里空落落的,我真不知道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当时的心情。我只说了一句最简单的话:“司务长,谢谢您,多亏您今天救了我。”司务长说:“像今天这种情况,谁碰到谁都会竭尽全力的,这条路以后说什么也不能再走了。”

我当时问了司务长一个问题,我说:“司务长,今天是不是那几匹马的功劳最大?如果那几匹马要蹿到‘酱缸’里了,是不是咱们今天也肯定都完蛋了?”司务长说:“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几匹马今天肯定是完蛋了,咱们也在所难免,好在今天碰到的这个‘缸’它还不算大,再者是拖拉机离我们出事地点也不算远。”老司务长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小祖排长啊,说句实在话,今天这件事儿我算是打心眼儿里后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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