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澎湃新闻报道，当地时间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裁决推翻“罗诉韦德案”（ 1973年该案裁决使堕胎在美国合法化），取消了宪法规定的堕胎权，并将堕胎的合法性问题留给了各州应对。据悉，此前美国已有13个州通过所谓“触发法”，这意为着在“罗诉韦德案”被推翻后当地堕胎禁令几乎可以立刻生效。

消息一出便在国际上引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

“疯了”“倒行逆施”“离谱”，在澎湃新闻相关报道的微博评论区，骂声一片。但实际上，美国关于堕胎权合法性的法律斗争已经持续了近2个世纪。

在19世纪中期前, 美国各州并没有禁止堕胎的制定法。职业医生是推动美国堕胎禁止法的主要力量。美国最早限制堕胎的法律并不是为了保护潜在生命, 而是惩罚使用草药打胎的江湖郎中。1873年, 美国国会通过了Comstock法, 禁止传播关于堕胎和避孕的信息。到1900年, 除一个州之外, 美国所有的州都通过法令, 将堕胎定为犯罪。

除利益集团的影响之外, 驱动立法者禁止堕胎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出生率急剧下降。19世纪末，美国出生率急剧下降（且最为显著的是中上层清教徒家庭），面对出生率下降带来的各种隐忧，罗马天主教修正了教义, 谴责堕胎是扼杀生命。天主教对堕胎的态度, 直接影响美国民众对堕胎的道德评价。

20世纪50年代之后，美国社会的重大变化使得堕胎法的合理性被质疑：职业妇女阶层的扩大、医疗条件的成熟、人口膨胀问题等......1973年，罗诉韦德案的最终表决相当于承认了美国堕胎的合法化，但关于堕胎合法/非法的斗争其实一直存在。

作为一个文化的旁观者，我们或许很容易地能够破口大骂，但是如果真的静下来想一想，或许问题并不如我们想得那般简单，答案也不应该是我们脑中的那般理所当然。

也许从表面上看，围绕“堕胎是否合法化”展开的争论集中于“生育选择是我自己的事” (Reproduetive Choice I Made Mine) 和“不许有杀人的隐私” (No Privacy to kill) 之间的冲突，而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做的选择题。

然而实际上，深厚的自由主义传统和源自于清教徒的基督教传统和文化价值观，是堕胎问题在美国不同于中国大陆、台湾和新加坡等国家或地区的特点的重要原因。而美国的文化特质及其特殊的历史发展进程则是其与英法等欧洲国家在堕胎问题上的不同的根本原因。我们必须时刻清醒地认知到，此举并非是一个简单的道德选择题，它背后是一系列历史、社会、经济、政治因素的交缠斗争。

一个需要澄清的事实是，美国最高法院的此举并不意味着在美国完全不可以堕胎，只是将堕胎的合法性问题留给各州应对。正如美国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德表示的那样，最高法院的决定并不影响各州在其州管辖范围内保证堕胎合法化。

可，为何我们还是如此愤怒？

因为事情远比堕胎非法要严重的多。

首先是非法/不正规堕胎行为。大家都知道，禁止≠不会发生，只要需求在，那么行为就不可能停止。将堕胎非合法化可能会导致非正规堕胎行为的增加，而这无疑会给当事人的身心健康带来更大的危险。正如英国医学杂志《柳叶刀》所说：如果美国最高法通过反堕胎草案，并不会结束堕胎，它只会结束安全的堕胎。

其次是非自愿怀孕行为。据观察者网的报道称，在禁止堕胎法律已经生效的9个州中，阿拉巴马州、阿肯色州、肯塔基州、路易斯安那州、 密苏里州、南达科他州共计6个州实施严格反堕胎法，即使是强奸或乱伦导致妊娠也不可堕胎。在这种情况下，当事人的权益如何保护？身心健康何以保障？更进一步的，这无疑会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正如著名宪法学家、美国西北大学法学院教授安德鲁·科佩尔曼所言：“生下并弃养婴儿更会给女性带来心理上的永久性创伤......如果堕胎被禁止，作为“安全港”的寄养系统每年将被超过 80万名婴儿“压得无法呼吸”。

相关的还有很多，比如孕妇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怀孕怎么办？婴儿的健康状况不好怎么办......

正如中国社科院美国所研究院刘卫东所说：尽管可以通过一些技术上的手段来减少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扩大堕胎药的可及范围、挑战将跨州堕胎视为非法的一些州法律、给予跨州堕胎更多财政补贴等，但这既改变不了最高法院判决，也不能避免美国女性的天然权益再次被政治化。

而我们愤怒的，是因为这不仅仅只关乎“美国女性”。

行文至此，脑海中构想了无数个结尾，却又觉得不够贴切。身处“圈外”的我们，或许也只有在这一刻才吊诡般后知后觉：原来“处置”自己的身体换一个语境竟是一种“需要争取”且“可能争取不得”的自由。

希内德·格利森在《我身体里的人造星星》中写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肉身其中的子宫内包括了一场计划外的或不想要的妊娠，那它就不完全属于它的主人。有各种各样的人随时准备好排起队来提醒一个女人这件事。”

那就祝每一个我们永远听不到这种提醒吧！

《使女的故事》

文中所有图皆源网络

参考文献：

1.方流芳.罗伊判例:关于司法和政治分界的争辩——堕胎和美国宪法第14修正案的司法解释[J].比较法研究,1998(01):3-32.

2.赵梅.“选择权”与“生命权”——美国有关堕胎问题的论争[J].美国研究,1997(04):55-87+4.

3.刘卫东：美国堕胎案判决的体制性根源：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6738331158100967&wfr=spider&for=pc

4.美国最高法院堕胎裁决引发恐慌：无望的抗争与黑暗的启幕：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747169

5.美国取消堕胎权：女性的身体，早已沦为政客的文字游戏：https://mp.weixin.qq.com/s/PhtsMsXvATM41J0A_XsMoQ

6.美国已有9个州“触发”反堕胎法，12个州或将跟进：https://news.ifeng.com/c/8HA7tPtko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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